出來這一趟還是花了大半天的功夫，回來的時候已近戌時，黃昏時分，夕陽西下，正值迎親的時間。

為了沾些喜氣，家家戶戶都在門窗上貼有紅紙，主人家在門窗上也貼上了囍字，掛上了紅色的綢帶，村民都面帶笑容聚在新娘子家門前，等著騎著馬兒的新郎官來接。

遠遠的已經可以看到迎親的隊伍，喜婆走在最前引路，後面跟著兩個小童，梳著雙垂髻，還在沿路拋灑著紅紙，新郎官騎在馬上，穿著紅色的圓領長袍，胸口上還系著一朵大紅花，身後跟著轎夫四人，擡著一個有些簡陋的紅色轎子，一路吹吹打打的正朝著這邊走來。

夢縈二人就站在人群之外觀禮。

新郎已經馭馬到門前，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，從馬上躍下，門口的村民們即時點燃了鞭炮起哄，登時一陣喧囂，夢縈也捂住了耳朵躲在他身後看著熱鬧。

新娘家大門緊閉，一群小孩湧在門前攔住了新郎，不讓他進去。

新郎從袖中掏出一把紅包，挨個發給門口的小孩，小孩拿著紅包也不離開，還在大聲笑鬧著不給進。新郎笑得無奈，身後大步走來幾個漢子，擡手就將那幾個小孩一手一個抱了起來，小孩們掙紮吵鬧著，卻還是被抱到了人群中放下，不再給他們搗亂的機會。

新郎覆又叩門喚著新娘的名字，院內傳來一陣女子的嬉笑聲，隔著門還在要紅包。

從門縫裏塞進紅包，又答了幾道題，大門才終於被打開，新郎走了進去，約莫過了半刻，又走了出來，新娘子一身紅裳，蓋著蓋頭被背著放進轎子內。

起轎，新郎官上馬，鑼鼓聲喧天，村民們跟著這對新人，從另一條路上往新郎官家中去了。

他和夢縈也跟著人群一起走，走了一段，夢縈忍不住攏緊鬥篷，悄聲問他，“這走的怎麽不是之前的路？”

“寓意是，不走回頭路，”他牽著夢縈，解釋道，“兩人既然在一起了，就要一心一意走到頭。”

一路跟著隊伍走到新郎官所在的村子，新郎下馬朝著轎子作了三個揖，喜婆去攙了新娘子出來，兩人手中執著一段紅綢，一路走進院子裏，新娘跨過火盆，又一同走進屋內。

他也一路帶著夢縈走進院內，一邊講著習俗，一邊含笑看著夢縈的反應。

“慕公子！”

兩人還在說著話，突然便被這一聲打斷。夢縈只覺得這聲音有幾分熟悉，似乎是昨日來找他的那個人，但對這個稱呼並沒有什麽反應，卻看著他應聲擡首看了過去。

一位穿著鵝黃色衣衫的女子踮腳朝他們這邊看了一下，眼神一亮，快步走了過來，有些興奮的說道：“慕公子，怎麽才來，裏面留了位置，我帶你過去。”說著就順勢伸手想來拉他。

他退後了一步，露出了身後的夢縈。

女子正好看見夢縈轉身過來面向她，動作一僵，又生硬的收回了手，有些尷尬的問道：“這是……您夫人麽？您夫人身子好了？我、我帶你們進去。”

語罷便轉身在前面引路，只是看得出她姿勢有些僵硬，卻再沒有回頭看他們一眼。將他們引到座位上安置好，就逃也似的離開了。

夢縈對她態度的轉變並沒有放在心上，只是沖他挑眉，“慕公子？”

“我同她說我姓夢，許是被聽成了慕吧。”

夢縈對這解釋不置可否，又問道，“那你怎麽不說自己姓千。”

他將她的兜帽整理了一下，把露出的那些發絲掩藏好，看著那一雙晶亮的眸子一直註視著自己，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，視線也不敢對上夢縈的。

他把手收回，手背靠在唇上，像是想要掩蓋自己的聲音，“我是你的人，當然要跟你姓了。”

夢縈被他這一句鎮住了，呆楞了半晌，一抹緋紅慢慢爬上她的臉頰，看著眼前這個不敢與自己對視的男人，她眉頭一皺，嗔怒道：“敢說就不要害羞啊。”

“二拜高堂！”

方才說話間已經錯過了一拜，夢縈的註意力又被那一對新人吸引過去了。

看著那對新人手執紅綢，跪在蒲團上，朝著上座的兩對父母深揖。

又聽著喜婆喊道：“夫妻對拜！”

兩人又緩緩起身，相對而立，周圍的村民們拍著手開始起哄，新娘子蓋著蓋頭看不到表情，但新郎官鬧了個大紅臉，用眼神在示意自己的好友們安分一點。

桌上的紅燭搖曳著人影，兩人又是一揖。

喜婆甩著帕子，笑道：“禮成！”

“洞房！洞房！”起哄的聲音更大了，夢縈也有些被感染到，面上帶了一些興奮之色，也在擡首張望著新人的反應。

他握住夢縈的手緊了緊，並沒有融入四周興奮的人群，只是靜靜的淺笑著看著夢縈有些紅撲撲的小臉。

他的清冷的聲音在喧囂的人群中很是特別，仿佛只有他們二人，“村裏條件拮據一些，結親的過程是要簡單許多，將眼下的事情都解決完了，我再帶你去看下別的，看你喜歡哪一種，以後若是有機會……”他頓了頓，又改口說道，“以後若是你願意，我們也舉行一個這樣的儀式可好？”

夢縈一楞，擡眼去看他，而他也不瞬的看著自己，仿佛不想漏掉她的任何表情，薄唇緊抿著，夢縈能感覺到他有些緊張。

他的手指冰冷，一直在摩挲著自己的指尖。夢縈心中有一刻慌亂，突然覺得耳根發燙，好在她一直未取下鬥篷，兜帽遮住了也看不見。

她又垂下頭，聽見自己說著，“應該……是會有機會的罷。”

他只是趁著現在的氣氛，鼓起勇氣試探著多問了這麽一句，未能想到真的能得到她的回覆。只覺得呼吸一窒，牽著她的手就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。

夢縈只覺得他手心潮濕溫熱，手背緊貼著透過他的衣物感受到他胸膛下逐漸強烈的震顫。

那對新人被簇擁著去了臥房，人群的聲音也隨著走遠而變小，主屋內只餘下主人家在招呼著，和一些年紀較大的村民坐在桌旁，笑吟吟的一邊吃著東西，一邊張望著等新郎官回來喝酒，一時竟有些空曠了。

他低低的笑著，也不知是否是被這滿屋的紅綢映著，滿臉的緋紅，黑眸在燭火的映襯下，更是深邃，還在極力讓聲音平緩，“夢縈，我們回去吧。”

夢縈剛一點頭，他便環過她的肩膀，有些急切，又像是怕外面的寒風吹到她一般，擁著她往外走。

他們原本就坐在角落裏，同主人家不熟，也不過是來湊個熱鬧，就這樣離開，也沒有幾個人註意到了。

夢縈心中大抵也是猜到了他的打算，但又不敢肯定，只是低著頭心思慌亂的跟著他的步子往回走。

也不知是不是這一路都在胡思亂想，所以回家這路上仿佛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。

夢縈先一步走進屋內，離開了一整天，屋內是一片漆黑且冰涼，借著大開的門口，月光從外傾洩進來，能大抵看清正對著門的桌椅，只是一瞬，那光漸漸變窄，被阻隔在了門外。

月光消失，黑夜並不會影響到夢縈的視線，夢縈動作依舊，解著領口上鬥篷的結，知道他就在自己的身後。

仿佛是印證她內心所想一般，她被轉過來面向他，還未看清他的模樣，一只手將她的下巴擡起，有些冰冷的唇瞬間就噙住了她的。

手下一軟，順滑的綢帶從她的指尖滑過，鬥篷的結瞬間脫開，從夢縈的肩上滑下，掉落，將那頭銀絲展露無疑。

他的另一只手早已環過夢縈的腰肢，使她緊緊貼在自己的身上。

他有些急切，而夢縈只覺得喘不過氣來，她稍微朝後側頭，雙手抵在他的肩上，得了點空隙，有些微喘的喚道：“……千雨……”

夢縈面色緋紅，這點空隙太短，她一句話還沒有說出口，就又被含住了唇瓣。

慕千雨被她那一聲喚的一怔，但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。他垂著眼瞼，試探著輕咬著她的嘴唇，看著夢縈迷醉一般的雙眸與他對上視線，臉頰越發紅潤起來，那雙眸子又突然有些驚慌失措的躲開，漸漸被遮住，只餘下輕顫的羽睫。

從未見過她如此小女兒一般的模樣，之前都是她大大咧咧的調戲他，仿佛不知害羞為何物，反過來他強勢一些，倒是讓他看到了這般稀奇的樣子。

其實他並沒有把握是否會被拒絕。

但現在夢縈就靠在自己懷裏，身子軟的一塌糊塗，他的雙臂是她的唯一支撐，卻還在盡力擡首回應著他的吻，柔若無骨的身子與他緊緊貼合在一起，在這漆黑的夜裏，所有的感官都更加清晰。

那幾日經歷的失去、受傷、死亡、分離一直積壓在心中，夢縈需要一個發洩的時機和方式。

而他想碰她。

慕千雨放開她的唇，將她一把抱起，仿佛是抱著什麽珍寶一般，走到床榻邊輕輕放下。他俯身上去，額頭抵在夢縈的額頭上，抿唇笑道，“夢縈，除了那壇酒，也還有別的恢覆的法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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